【警苑心语】一张贴有照片的旧钞票-----大荔县公安局 邢根民

接到姐姐的电话时，他正在八百多公里之外的陕北一个县城的货运场，对一辆黄标车车主做思想工作。

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黄标车淘汰治理攻坚战。他是副中队长，一周之前就带了三名民警开着警车，翻山越岭来到陕北黄土高原上这个小县城。出发之前，大队长下达了硬任务，要求月底之前务必百分之百完成任务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。他是给大队长立了军令状的，不完成任务决不收兵。

就在攻坚战进入关键时刻，他突然接到了姐姐的电话。姐姐在电话里最后一次催他：你今晚再赶不回来，就一辈子别想再看到妈妈了！

他犹豫了片刻，还是无奈地回了电话：姐，我在外地，真的赶不回来了，你再照顾妈一个晚上，明天完成任务后我就回家。说完，他双眼噙满了泪水。

母亲半年前就在县医院被诊断为肝癌，后被转到省人民医院治疗。由于年岁已高，身体虚弱，医院不赞成做手术，经征得他和姐姐的同意，医生采取了保守治疗，他和姐姐、姐夫又雇车把母亲从省人民医院拉回家，每天靠打吊瓶维持生命。父亲去世早，是母亲一手把他和姐姐拉扯大，待他和姐姐都相继成家后，母亲却不幸患上了肝癌。母亲诊断出肝癌时就到了晚期，要不是肝部疼痛难忍，母亲是绝不会同意儿女把她送到医院检查治疗的。

母亲被诊断出肝癌晚期后，医生下了判决书，最多能活三个月。可是，母亲却硬是坚持了半年。一个月前，他带领中队民警刚刚完成冬季交通事故预防百日会战任务，好不容易才腾出半天时间回家看望母亲。听姐姐说，那天早上，母亲听说他要回来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，一大早就让姐姐给她梳头、换新衣服，就像迎接贵客一样迎接他。他回到家，看到母亲半坐在床上，满头银发一丝不乱，面容祥和，精神焕发，心里很高兴，心想母亲说不定会战胜病魔，灵光返照。由于回来时走得匆忙，他竟然忘了给母亲买些东西，在身上摸了个遍，才从内衣口袋摸出一张很旧的五十元钞票，塞到母亲手里，说，妈，回来我也没给您买啥东西，这五十块钱您先拿着，想吃啥了就让我姐给你买。母亲推辞着不要，还是在姐姐的劝说下才把钱装进口袋里。

他坐在母亲床前，拉着母亲瘦黄干枯的手，刚想给母亲说几句安慰的话，腰间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。他一看是中队长打来的，电话里中队长通知他晚上参加大队召开的黄标车淘汰治理动员会，自己在外地担负特勤任务回不来。他本想推说母亲病了，自己正在家照顾母亲，谁知近在咫尺的母亲听出了电话里的通话内容，就催他赶紧回去开会，还说自己的病已经好了，不要操心她了。拗不过母亲的催促，他只好依依不舍离开了家。从此就是一个月四处在外奔波，连给家里打电话问候母亲病情的机会都难以抽出来。

终于，有一次姐姐背着母亲偷偷给他打了一次电话。姐姐告诉他，母亲病重，浑身疼痛难忍，硬是靠着注射杜冷丁支撑着。他心里一震，感到那针头就像扎在自己心上一样。他知道，母亲这一个月来是忍受着癌细胞扩散后的剧烈疼痛在苦等着他回来。可是，现在自己在几百公里之外的他乡，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到家，何况最后这辆黄标车车主对报废自己的黄标车抵触情绪很大，要做通他的思想工作确实很难。

那天夜里，这个偏僻荒凉的黄土高原上的小县城下了入冬以来最大一场雪，气温也降至零下15摄氏度。天黑时，地面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，站在高处望去，一片白雪皑皑，银装素裹。他头脑里不停地浮现着母亲病痛难忍的情景，甚至产生了母亲就要离他而去的预感。他顾不得在暖气房间休息了，咬咬牙，索性和三名民警顶着严寒风雪，从停车场步行来到几里之外的车主家，三更半夜硬是叫醒车主，然后给车主继续讲政策，甚至自作主张答应了车主提出的额外补贴要求。经过通宵鏖战，这最后一个硬骨头终于啃了下来。

第二天，雪停了，可高原上的道路却结了冰，十分光滑。警车行驶在冰面上老是打滑。就这样，他给车主写下补贴保证书，亲眼看着车主把大货车拖到本地回购公司实施了报废后，他才带领三名民警饿着肚子，抵着零下十五摄氏度的低温，从黄土高原上艰难返回。

回到中队时天色已经全黑了。他顾不上给中队长汇报情况，就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匆匆往家赶。还没到家，他就远远看到了家门口挂起了两只白灯笼和一串白纸，姐姐和几个亲戚穿着白色孝服在家门口焦急张望。

他心里一沉，眼泪再一次奔涌而下。

埋葬了母亲，在整理母亲遗物时，姐姐从母亲的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张很旧的五十元钞票递给他。他打开一看惊呆了，钞票里面竟然贴了一张自己穿警服的一寸照片。

他已记不起来，这张照片是母亲什么时就装在她的口袋里的。

编辑：王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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