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坤湾

洛河一路流淌，在这里走出了一个大大的S形弯道。
　　弯道横亘在蒲城和大荔交界，与传统文化中的太极图案几分相似，当地人叫它“乾坤湾”。
　　雄浑开阔，浩浩荡荡。刚站定在段家镇北至村断崖上，这八个字就从心灵深处喷薄而出。我不会造词，只能套用中华文化宝库里两个伟大的成语直抒胸臆。
　　有河的地方就有很多湾，当地人也常会以“湾”给沿岸的村庄命名。比如羌白镇的“赵家湾”、官池镇的“伍家湾”、安仁镇的“南湾村”、段家镇的“后湾村”等，它们或在河的前后左右，或以村里大姓氏命名，或以最初组建户数命名，或者其他。
　　而唯独这里，只属于天地，属于日月，属于阴阳。
　　早春二月，乍暖还寒，阳光散漫。
　　极目远眺，两条曲率规整的圆弧线从蒲城方向逶迤而来。
　　看不到尽头。其实也无需看到尽头。
　　尽头。那是一个地理空间问题，是地理学家要探究的话题。那也是一个哲学问题，是哲学家思考的范畴。他们都习惯溯本求源，习惯在浩瀚的宇宙中找到相互关联或者因果关系。我不是前者，也不是后者。
　　乾坤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静卧在断崖之下。
　　天和地就这样深情地对视着，阴和阳就这样默默地交融着，水流和河岸就这样在亲吻和别离中依着、恋着。
　　一切貌似对立又互为交融，貌似对峙又相互合作，貌似僵持又相互妥协。
　　这里，谁是矛，谁是盾；谁是浩大，谁是渺小；谁是已经成为定势的远古，谁是不可把握的未来；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气象万千的乾坤之道，谁又卑微的穷尽了一切辞藻和修饰。
　　远眺终归是一种写意，轮廓只适合描摹。
　　沿着尚未修建好的台阶缓步而下。
　　午后的暖阳在身子周围躲躲藏藏。阴坡有积雪，和时间一样静静地消融着，流逝着，慨叹着。在一低洼处，有积雪融化后轻轻的淙淙流水声。我知道，那是春天的声音。
　　棕褐色的树和藤在和刚刚过去的冬作最后的告别，水墨画一样印在同色系的黄土凝集的陡坡上。这里没有参天大树，没有如云华盖，斜斜横横，枝枝蔓蔓，你勾着我的肩，我搭着你的背，自然和谐不需要刻意。
　　看，南边，断崖！
　　循声望去，一弯半月形断崖矗立在台阶东南方向。在暖阳的渲染下，在纯净的白云天空下，在广袤的土地和弯弯曲曲的河流映衬下，如刀劈斧削，如神工天巧，陡峭冷峻，气势磅礴。目测，可能有二十多米高。
　　我似乎找到了洛河在这里形成乾坤湾的主要原因。
　　没有砥砺，就没有成功的花环。没有剧烈的地壳抬升和千万年的水流切割，又怎么能形成弯弯相连，曲折回还的奇特地貌和自然形态。虽然那些分明的棱角，那些曾经的歌咏和吟唱，一切都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，一切似乎是顺势，但又蕴藏了怎样的巨大能量和奇特的自然规律！
　　河岸高高低低，像母亲的两条臂膀护佑着河流。
　　洛河在断崖下从容地拐成S形大弯，坊镇村人把东边的洛河叫坊镇河，河西边育红村人把洛河叫育红河。坊镇村早在唐初就设渡口，并得名船舍。育红村又名卿避村，据说介子推曾在此避过难。
　　我在河的西边，看不到东边，只能看到那个拐点。其实东边西边又有什么重要呢？
　　这两年我们期盼了太多次的拐点，人类总是期待美好，期待平安。河流不是，拐了就是拐了，就是顺势，顺自然之势。
　　还没有站在河边。距离是一个美好的词语，河岸刚好，既没有俯视的高高在上，也没有零距离的缺乏憧憬和向往。
　　这里一定有过渡口，有渡口就有离别，就有“一船明月一帆风”，就有“执手相看泪眼，竟无语凝噎”。
　　这里一定有叩问天地的号子声，有号子声就有“烟销日出不见人，欸乃一声山水绿”。
　　还应该有满坡的桃花，有“人面不知何处去，桃花依旧笑春风”。
　　而此刻，那些已经烟消云散，有的是叽叽喳喳玩耍的孩童，嘻嘻哈哈拍抖音的农家女，远道而来的休闲人。还有，悬崖上停放的大车，小车。天，地，人，和谐在乾坤湾。
　　看来，我亦无需去河边了。我确信，人类不会过度俯视，也不会过度仰视，人类不会在太极的参悟中迷失自己，就像不会在忙碌中忘记回家的路。
　　乾坤湾，有那一河朗朗的笑声就够了。

编辑：王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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